一
我和小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离市区很远的一座山上,时间是春天,那个时候我正拿相机拍照,人群中,她很特别地进入了我的取景器,仔细一看,她也正在拍东西,相机对着我。于是,我赶紧转移角度,当做随意乱拍的样子。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小径,在小径路口,我们又相遇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小巧的身板,皮肤很白,戴着墨镜,关键的是,背着一个帐篷。
“请问,去仙女湖怎么走?”我还在想象中,她就已经站在了我的后面。
“仙女湖?”我有点吃惊,因为我压根就不知道这座山是以仙女湖而出名的,“应该就在此山中。”
小珊仔细看了看我,没有再说话。
我看她自己一个人,就慢慢走近她,于是我就这样和小珊聊了起来。
她说她叫王小珊,是珊瑚的珊。而我似乎更喜欢叫她小山。小山多形象啊,就像这山上的风景一样,清澈,美好。
我问她为什么背个帐篷出来旅行,她没直接回答我,于是我给她讲了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个美女,背着帐篷去旅行,见到喜欢的男人就和他在里面睡觉。她温柔地睨了我一眼,说喜欢做白日梦的男人挺多的。
在结束了一些无聊的话题之后,我们又都沉默了,她对我并不高明的冷笑话只是抱之一笑,并未有过多的言语,这让我有些不解。我们沿着小径慢慢地走下山。
在分叉的地方,她讲她要去仙女湖,对于意外的人与事,我总是抱着一颗提防的心。于是,分开了。
说实在的,这个小姑娘非常性感、漂亮, 但我却怎么也起不了丝毫的非分之想,她的美是那种看着剔透,摸着温凉的。
回到旅馆,一身的疲惫,我边把一张帕格尼尼小提琴曲的CD塞进电脑光驱里,边把自己拍的照片往电脑上拷贝,一仰头躺在床上。听着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望着模样陈旧万花筒似的天花板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有些晚了。口有些干,就踉跄地走出了房门。这是一个陈旧的旅馆,有些老味道,脱漆的深红色的木质家具,擦了无数次的老式电视机,以及总会感觉到的空气中一层细细的灰尘。
当我提着外壳铁质的暖瓶上楼的时候,在楼道里看到了小珊。她也看到了我。
“我以为你搭帐篷在外面睡呢?”她穿着睡衣,更性感了。
“你觉得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会在外面那样住吗?”她语调柔和亲切,或许是晚上的原因吧。
我邀她来我屋玩,她答应了。她说她就住302,而我住她对屋303。
小珊敲门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象的对象是另外一个人,不过,小珊很快就进入了我的思海中。
小珊果然来了,站在门口时就感到他亭亭玉立,风情万种。突然,她一进门就把我拉到宾馆外面的公路上,她身体漂移着,我怎么也追不上。跑着跑着,我们突然掉进一个漩涡里,顿时天地旋转。
我突然醒了,一身的汗。小珊终究没有来,敲门只不过是个梦罢了。
第二天出门又遇见小珊,这次我们同路,我也要去仙女湖。她的脸很干净,然而我更喜欢她晚上的感觉。
春天很美。市区里没有风,山头的绿色让人清爽,这座城市里的人春天都喜欢郊游:登山,游水。所以仙女湖边和昨天一样,人山人海。在一个空旷的地方,我们找到干净的石板坐下。
“把你帐篷拿出来吧,美女,太阳光有点照眼。咱们可以坐在里面聊天。”我对她说。
“昨天背累了没有带。”
她确实换了一个包,今天走路的速度也比昨天轻快多了。
我判断她还是学生,她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她说她从未进过学校,现在有件重要的事要去做,做什么还得保密。
她又告诉我,今天本来不打算和我一起,就是为了躲开我,所以提早出的门,没想到我也起得那么早。
“你做什么特殊工作?间谍?”我想忍住不问,但还是问了,问完之后又觉得幼稚得可笑。我应该循循诱问的。
“不是,我要来这里等人。”小珊也没有回避我。
“男的还是女的?”我总纠结于男女问题,突然意识到也不好,又掩饰似地问,“暗号是什么?”
“你太单纯了,电影看多了吧?”小珊的话和我瞬醒的心理活动不谋而合。
“好吧,我宁愿闭嘴。”
小珊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既然认识了,就是朋友,一起等吧,说不定你对我们还有用呢?”她满不在乎,但也坦诚,奇怪她的性格和昨天不是很像,最后那句话让我有种纠缠不清的感觉,“‘我们’是谁?‘对我们有用’?”我就是不愿卷进一些事件,不管大的还是小的,轻的还是重的,不习惯那个圈。
仙女湖就是美,传说是有一仙女厌倦天上生活,下凡游玩,被当地好色的妖怪困于此地,在天上暗恋仙女的一位神仙知道后,向掌管地震的神仙求救,再后来就地震了,妖怪被砸死了,仙女觉得这个地方还不错,就用仙术开了一个湖,并从天宫御花园采摘种子撒在此山,从此此地花树相映,人杰地灵,历朝历代诗人游人络绎不绝。
太阳刚暖,我们起身,继续往前走。
在湖边的一个石凳上,坐着一个背影,粗大的麻花辫甩在后面,光看就觉得有些凌乱。
小珊前去打招呼,并介绍,这是吴莱。
吴莱,一个胖子,确切地说是一个漂亮的胖子,她皮肤很黑,圆脸,扎着麻花辫,嘴角左下方有颗痣,很显眼,给人感觉是哪种占了小便宜得手后会发出嘿嘿的阴暗的笑声的人,虽然很肥,但也协调,有时候走起路来全身像在揉面。
“面团也有好看的,不是吗?”我看着吴莱,默默地说。
“你妹”,麻花骂道。
我感到莫名其妙。
“你已经不是第一个叫她面团的人了。”小珊说。
“你就是等她吧?”我转向小珊,语气有些蔑视。
“怎么了?”吴莱看着我说。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看似邋遢随意的女孩,内心隐藏着一种巨大的能量。是什么呢?我也分辨不出来,但我愿意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吴莱果然是个有想法的人,比如在沿仙女湖看风景时,她会突然蹦出来拿嘴对着我的嘴说,“既然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那么为什么唐僧不吃一口他自己的肉呢?”
我实在受不了她嘴里的异味,“因为他没有刷牙!”我脱口而出。
“什么逻辑啊,因为他是和尚,不能吃肉,哈哈哈哈。”说着,她就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不该笑,因为她口臭太严重了。
突然她不笑了,意识到我在讽刺她,转头向我大哈一口气马上溜掉,又开始大笑起来。
根据小珊的计划,她们要在这里停留三天,今天是第二天。她和吴莱常常讨论一个叫什么大哥的人物,每当我有意侧耳倾听时,她们就立刻停止讨论,这让我更加好奇。
此时我们已经离开了仙女湖,四周的环境是这样的,参天的古树,杂草丛生,但野花生长得整齐有序,树林里一股凉意,土黄色的路被踏得油光,前面是一个洼地,却被踩得寸草不生。此处风景宜人。
我们正沉浸在这美好之中,天突然下起了小雨,远处的路人络绎不绝地沿着大路往山下跑,不禁让我想起了“路上行人欲断魂”这句诗。小珊和吴莱仍旧不紧不慢地作散步状,我看他们那样,也随着享受着春雨带来的美好。
在山下的一个小饭馆里,我们各点了一碗面条。
“你为什么老跟着我们。”吴莱突然问,或许因为一路来我极少说话,却在伺机观察她们,让她们感到陌生和不安。
“没有啊,我一直往这边走。”我看了一眼小珊,往嘴里送面。
“我们很熟吗?”小珊的话让我到嘴的面条又吐了出来。
我突然觉得她们如此地陌生,又如此地熟悉。
在回旅馆的路上,我讲了许多见闻笑话,他们皆以冷面对之。
我的旅途快结束了。
我不想在这里说这次旅行的原因,尽管心还没完全打开,但自然给予我的,我永远不会忘怀。人应该只热爱自然、信任自然。
旅馆很安静,我想应该和他们道个别,毕竟有一点点的缘分。
我刚要敲302的房门,两个人像一个人一样一起拥了出来。
“我们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你倒先找上门来了。”吴莱说。
“请进来吧。”小珊很客气,温柔可爱,她的样子是我初晚所见到的。
“你们找我有事?”我边往里面走边惊讶地问。
她们的卧室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其实,我们想让你和我们一起去找一个人。”吴莱首先开口,她说话时眼睛一眨一眨的,小珊则深情地望着我。
“什么人?”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小珊唯恐吴莱心直口快。
我的旅途差不多已经结束,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开,跟着他们去找她们要找的人。她们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和真诚,更有一种说不清的吸引力。
“去吧。你的人生故事才刚刚开始。”吴莱很希望我加入。
“我们就是少一个男生,以前遇到很多麻烦。我们觉得你人还不错,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或许我们能一起做点事。”吴莱看我犹豫,她的口音里总是带有男人气概。
“哈哈哈哈”。我望着他们那种眼神顿时笑了起来。我很怀疑我所处的这个情景,不会是某个幻想或者梦吧?
小珊和吴莱对我的笑声莫名其妙。
二
回到房间,我发现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竟陷入了忧愁的境地。
我走到窗前,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想起了一些往事。
没考上大学之前,我曾一个人到过一个城市。
那个时候,我厌倦了村庄里的愚昧生活,对世界上很多东西抱有幻想。
我每天躺在村外的空地上,仰望天空,与自然为友。当然,我并不是游手好闲,我放了二十三只羊,他们在我周围欢快地吃草。看着天空中白马般的云彩,耳边时常有达达的马蹄声在回响。
尽管是故乡,我还是不太喜欢这里的女孩,她们皮肤黝黑、粗糙,不停地重复一种生活方式,种地,吃饭,睡觉。鲜有出去打工的,有也不知在做什么,最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不再回来。
这里的年轻人都厌倦了这里的生活,除了考上大学走出去的,大部分却还都留在了这里。村外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制板厂、塑料厂、毛巾厂和纺织厂,于是大部分劳动力都去了那里。
我骑上了天空中的云马,在驰骋。一张粗糙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想什么呢,你?”南瓜拍了我一下,打断了我的幻想。
“关你屁事。”我说,南瓜是我们村里的,也是我的同班同学,她长得像个小南瓜,所以得此名,她是比较理解我的一个女孩。
“小二,我看你还是别在这里放羊了,准备准备复读吧。”我的小名叫小二,只有和我亲近的人才这么叫我。
“别来烦我。”我觉得她一点也不可爱。
“你不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请你在我眼前消失好不好。”我就是不想听家里人唠叨,所以才出来的。
或许我的这句话让多次来暖我心的南瓜伤心了,她不说话了。
南瓜和我一样,今年也没考上大学,不过她很懂事,报了一个高职,学了生物制药。因为我们市有一个制药厂,高职三年毕了业就可以来找工作,而我的分数远远低于本科线,又一心想着出去看看,所以没有去读高职的打算。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南瓜很喜欢我,不过我的眼光高着呢,根本不会瞧她一眼。
南瓜闷闷不乐地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主动来找我说话。
我当然离开了那个我所认为的封闭的地方。
当我踏进梦想的城市时,我以为我会永远地生活在那里,享受那里的喧嚣与躁动,活力与陌生。我喜欢那种感觉。
我到了一个外地人常来的地方,遇到一个清洁工人,因为没有地方住,我便向他打探。
他很神秘地告诉我,他有一个地方,想要转租。于是,他带我穿过繁华的市区,来到一个小区,在小区很隐秘的地方,有一个地下室。
那是很暗的一个长廊。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生活着民工、流氓、妓女和社会上无法定类的人物。
一个晚上,我在狭小的空间里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书,突然传来一个敲门声。
我很小心,我知道此地不善,多生事端。
我还是把门打开了。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站在我面前。
我知道他叫玛丽,我来时她跟我打过招呼,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我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一个正经女孩。
“有事相求。”玛丽或许一眼就看透我是个善良人。我能感觉到她对我无比地相信。
“什么事?”虽然这么问,我还是有点惧怕,毕竟人生地不熟。
“你是不是每天在L小区送外卖。”
“我记得我没告诉任何人我在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有些局促。
“你忘了,你告诉了房东。”玛丽露出了蒙娜丽莎似的微笑对我说。
我这才想起来,交放租的时候,房东问过我,我当时给他撒了个谎。很奇怪她怎么知道。
“哦,是的,我是告诉了房东。”我故作镇定状。
“那请你把这个交给在制片厂门口等戏的米九伟。他是保安。告诉他是玛丽给的。”她把一个塑料袋包装的东西递给我。
“我明天不出门。”我想推脱,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
“那后天给。”说完,玛丽就离开了。
米九伟是个又瘦又矮的小个子。我见到他的时候,觉得这人长着一张颇有喜感的脸。
“玛丽给的?”
“是的。”
“让你稍的?”
“是的。”
“你和他什么关系?”
“不认识。”
“哦,明白了。”他不知在嘀咕什么,然后打开塑料袋,我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是一大叠一百元的钞票。
刚想走,我才发现,这是个奇怪的地方。门口上挂着一个牌子,BL电影制片厂,而周围也是一些奇怪的人。年龄很大但很活泼的老头,蓄着胡子的年轻人,大妈,酒瓶底厚眼镜的小伙子,高矮胖瘦,奇奇怪怪。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道
“电影制片厂,你叫什么。”米九伟叫住了我。
“岳进。”
“叫我做什么。”这时旁边一个长得像刘德华的人走了过来。
“不是叫你。”
“你也叫岳进,他也叫岳进,还真他妈缘分,”米九伟对着我和那个长得像刘德华的人说道。“这样吧,你叫小岳进得了,叫起来也方便。”
其实我根本就不叫岳进,初来乍到,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这是在火车上一个叫面色很黑的人教我的。一落地,我就给自己起了一个假名字。
“晚上你跟着大岳进去那个《舞者》的剧组吧,亏待不了你。”
我有些犹豫。
“想啥呢,大家都是出来混的。”
去了我才知道,这是个外国剧组。原来,他们来拍关于中国人的故事,我们也就是一毛不值的群众演员。我跟着大岳进,扮演了朴素的中国农民和忙碌的火车站的路人甲和路人乙。
干完活,我们差不多成了朋友。
这个大岳进,从广州来,一心想成为电影明星,在制片厂门口混了两年没有结果后,果断做起了制片厂门口的保安,平时有空闲就去做群众演员,日子过得倒也安逸。他也认识了一些人,不过这年头,都是有好事一哄而抢,他错失了好几次大好的机会。他对我说,也有人说他长得太像刘德华,以至于别人都不敢用他。
我向来讨厌吹牛的人,不过他还是有分寸的,说完这些后就闭口不言了。一路上坐在车上都是一脸的悲伤。
“你住哪儿。”车子驶进制片厂,他问我。
“就是后面小区的地下室。”
“别住那儿,乱,去年还死了一个人。”
“房租交了,得住完这个月。”
大岳进住集体宿舍,一个大房子,有十几张床,这个时候,屋里就剩下他一个人。
“坐吧,你今晚就睡这儿,他们都不回。”
我观察着这个地方。
“都在外面鬼混,放心。”他看我疑惑。
那一晚我和大岳进聊了很多,从我的家乡到我现在的感受,他也和我讲了很多,但我只记住了他所讲和前几个女朋友的关系,女人离他而去和女人的不可靠。不知不觉,我们都睡着了。
夜里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一个保安带来一个女生。岳进骂了一声“操”,我装作睡得很沉。
从那天开始,我有了一个不稳定的工作,还有一个社会边缘人员的帽子:群众演员。我很快和玛丽,米九伟和大岳进成了好朋友。他们虽然活得很卑微,但做事并不卑鄙,都靠自己的劳动吃饭,而且活得潇洒。我们一起等戏,一起出去玩,一起吃饭,也一起去网吧上网。后来我搬到了大岳进他们宿舍住,没有房租,又方便。当然,后来我还遇到许许多多的朋友。
我和任和平认识纯属偶然,那天挤公交的时候看见一个大哥模样的人带着一群人,不知要做什么,他走过来对我说,在制片厂门口看见过你,有活,问我去不去。我对这人也有印象,也没多想,就去了。
到了一个小区,从附近开来一辆车,一个光头从上面下来,紧接着从后备箱里搬出一个很重的纸箱子,他莽撞地扔到地上,撕开箱口。原来是广告,任和平把捆着的广告打开,一人一摞。
“从这个小区开始,一直往前走,每家每户塞一张。下午两点在这集合,发钱。”
“我操,就干这活。”我心里嘀咕到。
“既来之,则安之。算了,干吧。”任和平说。
任和平是大哥,也是个老实人,他不愿做固定的死工作,每天这样游荡,做做群众演员,发发广告。后来他也成了戏头,就是帮剧组找群众演员,从中拿取回扣。不过他对我很好,钱上从来都是多给。
一次他和别的戏头争活,对方扬言要找人砍他,从此我再也没在制片厂门口看见过他。
后来米九伟不在制片厂干保安了,玛丽也消失了,我和米九伟很长时间才能见到一次面。彼此聊聊新环境和处世心得。他真是一个挺单纯的人。
我过上了和任和平一样的生活。发广告,送外卖,有时也拉拢一批群众演员,从中赚点。日子过得很快,我慢慢厌倦这样的生活。
米九伟离开了,制片厂保安内部整顿,我没办法再在那里住,大岳进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另寻去处。
一次拍戏,我和一个老乡在一部戏里扮演混乱中打斗的两个人,不打不相识,聊着聊着他说在混龙湾有房子,正需要人合租。我求之不得。他叫李留朋。
混龙湾像一个小镇,其实只是一个村子,基础设施完备,有自己的菜市场,简陋的四合院,也有娱乐场所,只不过这里的人都是外地来的打工者或者附近大学里同居的学生。像一个贫民窟。
李留朋的房子在混龙湾的中心,二楼,很新。这里长久住着一些人,靠出租房屋为生。整个空间都被建成密密麻麻的小屋,住的多是做生意的南方人,在外打工的年轻人以及穷困的城市白领。村外有城铁,直接到市中心。
我像穿越森林一样穿过密密麻麻的小屋,走进了租的房子里。
房子很宽大。
这一层有三间房,因为房屋是新建,房东又偷工减料,墙面感觉很薄,像用硬纸糊的,所以很容易就能知道邻居在干嘛。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有些历史的海棠树和核桃树。
有了自己的房子,心里很宽慰。给自己放了几天假,每天躺在床上想东西,不知不觉就到了秋天。
李留朋每天坚持去制片厂门口等戏,由于这地方实在太远,坐车到制片厂也要四十分钟,我慢慢懈怠了,在混龙湾的菜市场的小饭店里找了一个端盘洗碗的工作,每天的生活像白开水一样平淡。
有一天隔壁搬来一个姑娘,每天待在屋里,我很好奇就走了进去,原来是在画画。
我对画画有那么一点兴趣。这个姑娘一心要考美术学院,这是第三年。我们聊得也很投机,后来我几乎每天下班就去她那里坐坐,看看她画画,听听她所听的音乐。
她说她叫阿桃,喜欢画画。
她并不漂亮。但有一股倔强之气。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停止对性的幻想。
我也不想占她便宜。
然而,有一天,她在专心作画的时候,我在她身上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强烈的促使我去亲吻她。
这是第一次,一下子成为一个男人。我忽然觉得有一股东西在潜移默化地改变我。
那个时候,天依旧很热。晚上我经常爬到房顶乘凉,有时候,一个人,默默地躺着,想着自己突然的变化,心里不知多心酸。
毕竟是个男人了,要勇往直前。
留朋是个粗人,我在房顶仰望星空的时候,他已在呼呼大睡。
阿桃经常和我谈论理想之类的东西。然而我从它身上发现了一种近似悲哀的感觉。
我想我该回家了。
准备来年的高考。
三
回忆戛然而止。
第二天一早,我坐上了返往学校的大巴。
“胆小鬼。”
我听到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吴莱。
“这么巧啊”我转过头,看到熟悉的两张脸。
他们都没有理我。
汽车驶出了景区,开始往繁华的都市行进。
旁边座位的一个阿姨中途下车,吴莱坐了过来。
“你和小珊是同学?”我很好奇。
“才不是。”
“那你们是哪里人?”
“莫打听。”吴莱一脸的不屑与得意。
我看她那种态度也不想继续追问了。
“你们要去找你们大哥?兄妹失散了?”我故意挑起话头。
“哼,反正你也不去,不关你事。”
吴莱是个爽快的女孩,穿着随意,虽凌乱也有一种美。我盯着她望了许久,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实在想不起来。
我很快达到车站,转车去学校,而他们也下了车,匆匆地去找车。我没问过他们要去哪里,但我隐隐地觉得,会和他们再相见。后来证明我的预感是对的。
C城的大学是这样的,一个重点大学,师资条件最好,周边林立着民办学校和高职,师资极差,但学费并不低,对大多数学生来说,大学是个很欢乐的地方。这里的一条街全是学校,挨着的另一条街全是酒吧和按摩房,所有的门也都是玻璃的。
“你还相信爱情吗?”我此刻正和一个叫阿湘的姑娘在宾馆里。阿湘是我下午刚遇见的一个女孩。
“相信”。
“那你说爱情是什么?”
“爱情就是,就是,你需要,而我有。”说着,我紧紧拥在她身上。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的情况,当然,我也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别人干嘛要知道呢。记得小时候一个夏天,我有次自己一个人到河里洗澡,那天天很热,但风也大,河里几乎没有人,那时候我刚学会游泳,什么也不怕,一个人在很深的水里扑腾了半天,感觉很自豪,可上岸的时候却发现衣服不见了,我沿岸找啊找,终究不见踪迹,我见四下无人,在烈日灼人的正午,一丝不挂地走回了家。奇怪的是,路上竟然一个人也没碰到。是啊,这件事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干嘛要告诉别人呢?
可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我有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害羞。吃饭害羞,睡觉害羞,穿衣害羞,走路害羞,说话害羞。致命的是见到喜欢的女孩更是羞的不知往哪里逃。就这样一直过了很多年。
阿湘在浴室里洗澡。
“我前些日子去爬山的时候,遇到两个人,现在经常想起来,而且印象越来越深。”我对正在淋浴的阿湘说。
“都是无知少女吧。”
“她们和你不一样。”
“我什么样?”浴室里没了声音。
学校的日子很是清淡。
我又想出去旅行。
在这样的一所学校,除了**裸的欲望,所能感受到的只能是空虚。那些穿着入时却毫无内涵的姑娘,让我感到无望。虽然自己轻浮,但总渴望遇到有思想的女生。有几个晚上,我又梦见小珊,在梦里,我和她在水底寻找一种东西,那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早上醒来,站在宿舍窗口,望着钢铁森林般的城市,远处的太阳冉冉升起。心里总是无限感慨,何不走的远一点,去另一个地方。
四
我和小珊再次相见是在去一个叫豆马的小镇的客车上,时间是夏天。我上车后坐她旁边,一开始并没认出是她。那个时候她没有背帐篷,穿的衣服都很宽大,给人感觉像个玩具,吴莱没有在他身边。
“变化挺大的。”我对她说。
“是吗?”她又很不屑。
“你们找到大哥了吗?”
“正在找。”
“不如放弃了,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你真的是个很无聊的人嗳!”
车站充满了乡镇气息。
我感觉无聊,就跟在小珊后面,她去哪里我去哪里。
“跟着我干嘛?”小珊背起行李,往公交车那边走。
“没有啦,我正好也往那边走。”
“那你去哪里?”
“暂时我也不知道。”
小珊在豆马中学站下了车,我也跟着下了车。
“你去哪里?不要跟着我!”小珊有点生气。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有一个宾馆。
“哦,我去那边的豆豆宾馆。”
小珊一脸疑惑,没有说话,朝豆豆宾馆走去。
我订房的时候才知道,小珊早在网上订了这里的房间,不巧,我们又是对门。
晚上我去敲小珊的门,没人应声。突然觉得后面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转头一看,吓了一跳。
小珊穿着白衣服在看我敲门。
“你到底是不是人,吓死人了!”我轻抚着胸口。
“你来干嘛。”小珊打开门,把我引进去。
小珊有时声音很嗲,听得人心里痒。
“我想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找大哥吧不过,你们要告诉我所有的事情,我不能云里雾里。”
“不好意思,我们不需要了。”
“怎么,大哥有消息了?”
“不是,我是说我们不需要你了。”
小珊的话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我向来不问别人为什么。
“好吧。那祝你们成功!”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我有些失眠,自己竟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生活。开始我对她们大哥的事并不感兴趣,是自己去选择不做那件事。后来我主动请缨,竟被人拒绝,有些失败。我开始思考做一件事的意义。
还是睡不着。我离开宾馆,沿学校围墙向河边走去。
这里有一条河,很清澈,此时正是初秋,阵阵凉意从河面飘来,我闻到一股清新的腥气,那么干净,又那么美好。河的尽头灯火透明,估计是小镇的夜市,吵吵闹闹的声在这边只是隐约可闻。我喜欢这股浅浅的嘈杂声,这胜似万籁之声!
一星期后,我见到了吴莱,他头发短了些,扎了小短辫更精神。有一股古灵精怪的样子。不过还是很怪异。
“怎么又见到你了。你阴魂不散啊。”
“我可能是你们的保护神。”
“保护个屁,我们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啊,上次你都没答应我们的事,真扫兴。”
“我现在不是来了嘛。”
“滚。”吴莱关键时刻总能说句简洁有力的话。
和他俩玩了几天,逛遍了整个豆马镇。这里真的很小。小镇的生活总是很安逸的,每天坐在宾馆的楼顶上看看那些放学回家的孩子就觉得很和睦。
有时候想,何不在这里找个老婆,生个孩子,安安静静地生活呢。尽管小珊很漂亮,但她不像是理想中的爱人,而吴莱却能在世俗生活中立住脚,吴莱看起来不漂亮,笨笨的,正是这样的女人,才更能让男人体会到爱。我看着吴莱,陷入了意淫。
“想什么呢”这时吴莱双手在我眼前晃,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本来我们三人分头行动,约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见面,然后一起去找大哥的。结果那个人还没出现!”
“三人?还有一个人?”
“嗯。”
“再多住几天,或许他在路上。”
“不能等了,我们都说好了,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到不了,就可能来不了。”
“在这里生活多好啊,你看,多安逸。”我指着远处树底下玩耍的孩子,我突然感觉我和吴莱挺般配的。娶了她在这里过日子也不错。
“懦夫,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呢。”吴莱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不要告诉我大哥是谁,也不要告诉我你们找大哥干嘛,更不要拒绝我,我愿与你们同甘共苦,一路照应,一定帮你们找到大哥。”第二天早晨,小珊打开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吓了一跳。只有吴莱在屋里呵呵直笑。
五
豆马镇是一个安静的小镇。实在不想马上离开这里。遇到美好的人或事物,我总是变得犹豫,慢。
小珊和吴莱正在收拾行李,我虽然慢,但还是比她们快得多。旅馆的楼下有一个茶馆,此时茶馆里坐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板娘和各种形态的人,多半是面容慈祥,打起牌来凶恶的老人,从争吵中似乎又觉得这里是一个孩子的世界。等着等着,天渐渐变黑了,小珊和吴莱还没下来。我有些恼怒。
原来,她们要等的第三个人汤姆到了。
晚上见到汤姆的时候我有些吃惊,他很矮,染着黄头发,精神头却十足。我边和他握手边想着此生和“汤姆”这个词有关的字眼,突然,《猫和老鼠》的画面进入我的脑海。
“不错,在《猫和老鼠》里,有只猫也叫汤姆。”我还未转过念头,他就对我说出了我所想的。
“那只猫很可爱。”我接茬道。
“我可不可爱,你叫什么?”汤姆问道。
“白活,他叫白活。”吴莱嘴快,马上说出来了。
“‘白活’,嗯,‘白活’”。汤姆暗自忖道。
我对他这番行为感觉总是怪怪的,总以为他像某个得道的老僧又返老还童。
“你不必觉得怪。”汤姆说。
我突然转过弯来。“你怎么知道我觉得怪。”
“因为他能看透人的心思和欲望。”小珊边走边笑着说。我感觉到她是那种蒙娜丽莎的微笑。
“太可怕了,那我想女人你也能看透?”我最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除了那件事以外”汤姆说。
人终于齐了,按计划明天就可以出发,可他们三个仍旧没有动身的意思,而且聊起一路上的见闻嗨得大叫。
我不敢跟汤姆睡一个屋,不然一个晚上都会不安,我觉得他显然说了谎,要是能看透人的心理为什么单单看不透男女之情?也或许他真的看不透,爱情向来是这个世界上隐秘而复杂得事物。不管那么多了,前行的的路上有多了一个爷们,感觉终于有个伴了,这样就不会再受小珊和吴莱的无理取闹了。
第二天我就感觉自己无法跟上他们的节奏,先是房间里找不到他们。既然他们不愿让我知道我也没有兴致去追问,不如好好享受这座小镇的安逸,说着我就走上平整热闹带有湿气的小镇主路。
小镇非常小,主路走到尽头就是田野,田野不远处是一片竹林,本来不愿往里走,有几个小孩子在竹林边玩耍,欢乐的打闹声吸引着我。
小孩子窜进了竹林,我忽然觉得凉爽,轻飘。慢慢地,进入一直极为温暖的状态。
当我从那种状态里跳出来的时候,小珊、吴莱和汤姆三人站在竹林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世界顿时变成绿色,然后绿得发白。
“大哥做了什么事让你们这么迷恋他,不惜一切代价来找他?”我们坐上去另一个地方的大巴后,我趁机问坐在一旁的汤姆。吴莱和小珊正坐在前面的位子上吃血橙。
“看,这个血橙真像从血里生长出来的。”吴莱那剥好的血橙放在我们眼前。
我看着这个鲜艳的血橙。
“大哥或许就像这个血橙一样吧,流着鲜艳真实的血。”汤姆说。
“不懂。”我很疑惑。
汤姆眼睛已经望向窗外,嘴里塞进一片血橙。
车子驶进走牛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我们四人在市区的一个地下旅馆住了下来。这个旅馆的空气污浊,潮湿。住宿登记的时候竟然发现里面没有人住。小珊和吴莱住一间,我和汤姆住一间。屋里极静,似乎能听到流水的声音,躺在床上睡不着,我便走了出来。
走牛市算是比较繁华的一个小城市,从这里有一个全球连锁的超市可以看得出。大厦和夜光的广告牌虽陈旧,但也不觉得是那种土里土气的。夜很深了,广场上还是有不少的摩登少女、老年人、乞丐和小孩,他们行走着,做着各种奇怪的姿势。这是这个城市的气息。
这里的星空似乎明亮些。人生才走了二十几年,却感到了沧桑,此时此刻,我似乎躺在了广场上空的一片云里,逍遥却又不能像个男子汉一样真正地站起来。站起来又能怎样?还不是不能够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永远地飘着。我又走进了梦里,这是每到一个城市所形成的习惯。
第二天早上被湿气打醒,天还透着凉意,微蓝。空气很干净。
我敲了许久的小珊的门也没有回应。“真是睡得跟死猪一样”,我只好去吃早餐。
早上的人又与昨晚不同,机械、冷漠,我感受不到热情与美好。当我再回地下旅馆时,一个嘴角有痣的女服务员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白活:
我和他们先走一步,你十点钟到走牛市黄金分割点,随便上一辆公交车就能与我们会合。
小珊
“她什么时候给你的纸条?”我被耍了?看完纸条我愣住了。
“天刚刚亮的时候。”
“为什么不在我敲门的时候告诉我呢?”
她说要等你吃完早餐回来才给你。
“什么,我真是没见过像你这么木的服务员。”我有些生气,她却毫不在乎。
走牛市的黄金分割点在哪里?我数学不好,整个城市这么大,怎么测量?我的头一下子蒙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黄金分割点在哪儿?”服务员看我着急马上问。
“你知道?”
服务员把头转向一边。
我突然看到了墙上的地图,在左下角有个红点,是个车站的标志,红点下面写着“黄金分割点”,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个车站。
我准时到了黄金分割点车站。一辆没标明几路的公交车如期而至。
我刚进车里,就看见了小珊、吴莱和汤姆。汤姆戴着墨镜,换了身打扮,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我们去哪里?”我问小珊,在这个场景里她看起来比汤姆和吴莱靠谱。
“问那么多干嘛!”吴莱拿嘴冲着我说,有好几次吴莱总是对着我说这句话,实在让我受不了。
“当然要知道,我不能去做我不了解的事。”
“地下。”小珊说。
“地下?”,我对这个答案很吃惊。
“对,在汤姆的地图里。”小珊继续说。
“什么事?非要在地下做。”我以为是地下旅馆或者招待所之类的。“地图,又是什么地图?我要看看!”我还是被他们搞得晕头转向的。
“不行。”汤姆一副对我爱搭不理的样子。
六
公交车钻进了隧道,接下来还有灯光,慢慢地就黑乎乎地一片。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记得我睡过两次,醒过两次,中途似乎没有什么人上车下车。我想看时间,手机屏幕全是黑的,小珊、吴莱全都躺着睡得和死猪一样,汤姆则一脸的严肃,直视前方,唯恐错过了地点。
当我第三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站在实地上了。周围全是铮亮的黑光,人在这种光之下也显得黑乎乎的。仔细观察,全是煤块。这里确实是地下。我到底进入了何等的一种境界呢。吴莱最兴奋,小珊则默默地跟在汤姆后面。
“大哥以前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汤姆这个时候说出了关键的一句话,因为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又黑夜茫茫的,刚下车,又累又饿,实在难以忍受。听到这句话,大家顿时来了精神。
“要会会他们所说的这个大哥。”我情不自禁地说道。
“你算老几,还‘会会’。”吴莱又来打击我。
周围的环境是这样的,像是有很多山,就像地面上的荒郊野岭,但一点也看不见,随时都觉得前面有一个陷阱足以使我们陷进去。有机器的声音,很低沉,很浓重,但并不恐怖。
我们又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大哥就在前面的村子里。”汤姆又道,不过那句话已经没有任何效力鼓足我们的底气走下去。
“歇会吧。”小珊看我和胖子吴莱已经累得不行了。
“不行啊,要不然就见不到大哥了。”汤姆对时间把握地足够精准。“好吧,好吧。就一会儿。”汤姆也是觉得我们的样子很难堪。
约莫过了一刻钟,当我们再站起来要走的时候,一辆马车从后面冲过来,随即停下。一个黑头人从车上走下来。
“请问青木村怎么走?”黑头人走过来。
我和吴莱吓了一跳,从未见过这种人,还说着人话。
“我们也要去那边,不如一起吧,捎我们一段。”还是汤姆见过世面,一点也不惊惧。
一上车我就闻到生煤炭的味道,车上实在让人难以忍受,黑头人坐在中间的正坐,我们四个坐后面,前面还有一个小黑头人赶马。
“敢问你们去青木村做何事?”黑头人问道。
“找人。”汤姆也是很谨慎。
“找谁?”
“我们的一个哥哥。”小珊接道。
“哦,那他来此地干嘛?”
“不知道,我们只想找到他。”吴莱和小珊的话语都透着小女孩在长辈面前的天真。
“哦……”黑头人的这声“哦”,着实拉长了音调,似乎在叹息。他拿出一个像是煤块做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我是这个城的首领,你们要是有什么要帮助的尽管找我,应该都能解决的。”
“你去青木村干嘛?”吴莱问道。
“哎,这个地方发生了一起打架事件,我前来整治。”
“哦”我们几个分别说‘哦’点头称是,也不敢多说几句。位高权重,却连这个村怎么走都不知道,还不知是不是个好官。
马车穿过三座山,穿过一个树林,又穿过一个坟墓群,终于,看到了“青木村”的牌子。
此时,村里极为安静。我估计是白天。尽管这里分不出昼夜。
村中央是块大空地,正中心有只钟。
赶马的小黑头将马车停在钟下,下了马车走到钟前,敲了起来。
大概一刻钟,村里的人全都来这里了。我们着实吓了一跳,全是黑乎乎的头,一双双发亮的眼睛,像夜里的狼一样。
一个头发凌乱,遮住双目的看着很年轻的黑头人走了出来。“首领,这里已安静了。”他发出的声音却是很苍老的。我仔细一看,他和别人唯一的区别便是右耳上方有一撮白毛。
首领从马车上下来。“什么情况。”
“一个红头人过来捣乱,扬言要我们交出房子和女人,统统离开村子。”
“一个人?”
“是,但是他有魔棒,我们不敢轻举妄动。”白毛黑头人说。
后来我们才知道,所谓魔棒,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能统治很多人,因为魔棒的魔力让人麻木了头脑,只知服从。如果红头人使用了魔棒,村里人都要为其奴役了。
“大哥。”小珊小声嘀咕道。
“后来呢。”
“我们都负隅反抗,一波一波地去抢魔棒,全部都受伤了,后来来了一个像是人类的白领男子,将红头人带走了。”白毛黑头人接着说道。他的过程极其简略,而其他黑头人则一片沉默。
“哦,这个白领人我也曾听说过。不过以前都是在地面上的,今天怎么走到下面来了。”首领暗自忖道,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
“这是魔棒。”年轻的黑头人递过来。一根黑得发红的类似木棒的东西。
首领端详起这根魔棒,似乎没见过。
“我们该怎么办?”我悄悄地趴在小珊的耳边问道。小珊没有回应。汤姆却说道:“跟着首领。”
首领似乎听见了我们的话,转头看着我们,然后拿着魔棒说:“看,这就是传说中的魔棒。”我们点头,然后装作很认真地端详着这根木棒。
“这样吧,你们先不要离开,在这里吃了饭再走。”首领对我们说。
村里沉默的黑头人慢慢散去,年轻黑头人带着我们走到村子里的一个饭馆。这里所有的菜和地上别无二致,只有一个特色,全是黑的。黑肉、黑蔬菜、黑水,黑米饭。
除了首领,马车夫,白毛黑头人,还有几个奇怪的黑头人与我们共进不知道是晚餐还是早餐,这里永远是黑夜。除了首领,其他人都不说话,只管吃自己的,首领还算豪爽,和我们有说有笑,说自己来到过地上,和人类打过交道,对大部分的人类印象都不好。不过今天见到我们感到很亲切,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喜欢的那种人类。我们也抱以善意。
“白领男子去了哪里?”小珊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那个白毛黑头人。
黑头人稍稍警惕了一下,马上恢复镇静,说道:“他啊,和你们一样,是好人,在红头人耳边说了几句就降服他了,将他带走了,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他曾经在附近住过。”黑头人继续吃饭,我和小珊则一脸的失望。
首领看我们有些不快。“他是不是就是你们找的哥哥。”
“恩。”小珊和吴莱答道。
“这样,吃完饭,让小黑带你们去找你们的哥哥。他走了也不过一段时间,这个村子虽然不起眼,不过到地上的路还是很长的,如果离开这里了,坐马车应该很快就能赶上。”
“谢谢首领。”我们心里一阵的高兴。
小黑是首领的司机,只不过不开车,而是驾马。
我对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好奇,但又想不出要问什么,偶尔有个问题,觉得问了也不大好,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说,“别问,小心知道太多永远离不开这里。”
吴莱则嘻嘻哈哈地和小黑聊天。
“你有弟弟妹妹吗?”没等小黑回答。吴莱问完这句突然发现有一个问题她更好奇。“你弟弟妹妹叫你哥哥还是姐姐”。
“我是男子汉。”小黑很明白吴莱所问。他的声音憨厚有力。
“那你有女朋友了吧?”吴莱只喜欢问这样的问题。
我实在看不出小黑的脸是不是羞得红了,只是给吴莱使眼色。小珊和汤姆两人累得倚在后座上睡着了。吴莱也觉得无聊。
看得出来,小黑很想多回答一些问题,但他的闷蛋性格使他说什么都正儿八经的,吴莱也失去了问的兴致。
我们找到大哥住的地方,一个小木屋,很普通。
走进木屋里,里面只有一张床,地上放着一些杯子和食物。是一些花生莲子之类的坚果。房屋里有一层黑黑的灰尘,很显然,大哥已经离开这里了。
看着周边的环境像火箭一样窜过去。“马车真快啊。”我说道。
“马呢。”吴莱突然发现马不见了,车子还在飞快地跑。
“这个马车是极速的,快的时候人都看不见。”
“政府部门就是有钱啊,给自己配备最好的坐骑。”吴莱对我说。
“不是他们买的,是地下人民送的。”
我也好奇,看那个首领憨厚实在,不像是贪官之类的。
“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
“什么习俗?”
“首领的公用用品是在首领为人们办好一件事后人们许诺买的,也就是说,如果首领不是在为这里的人办实事,或者事情做不好,过得比乞丐还惨。”
“那首领是怎么当上的。”
“和你们一样,选出来的。不过要有考验的,选的时候许诺三件事,如果办不到就会被我们赶下来,有一点不公平或者贪赃枉法,他就在这里生存不了。大家都知道,再变成地上的人活着是很痛苦的。”
“‘变成’、‘地上的人’,我听着这几个字眼怎么这里像地狱。不,应该是另一个不一样的世外桃源。”
“哦”我只能这么回答。我害怕说出来一些人类矫饰的话来让他笑话。
这时吴莱也跟着睡着了,我不再说话,小黑安心地赶马车。
我在迷迷糊糊中看到一座城堡,城堡里坐着一个老国王,国王长得像个老巫婆,发出哼哼的长长的叹息声。
几个乌鸦飞过城堡上面的天空。
一个王子挥舞着翅膀飞进来,像一个预言家一样拿出一个魔球,让国王看里面自己的未来,里面是一个白发垂髫的老者,苍白。国王惊恐不已,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
城堡外面刮起了邪风,一阵毛骨悚然的鸟叫,突然发生地震,这里被夷为平地。
枯树连绵。
我突然醒了,马车也停了。小珊他们都已下车,正在和小黑道别。
我看到前面白茫茫一片,以为到了天边。
“怎么不叫我一声。”我从车上走下来。
小黑笑着说,“往前走看到有棵红色的树,过了树就是地上了。很快就能找到你们的大哥。”
“这里好奇怪。”吴莱说道。“不过蛮平和的,我蛮喜欢。以后有机会一定回来。”
“不足为外人道也。”小黑留下这句话,然后迅速坐到马车上,很快就突突地消失在我们面前。
我们看着离去的马车,竟有些舍不得。大家都觉得伤感。
“晋太元中,武陵人以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吴莱背起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
“走吧,继续上路。”小珊说道。
走了很久,我们也没看见小黑所说的红树,吴莱累得不想走了,干脆席地坐在草坪上。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地上有草了,而刚刚下车的地方都是黑黑硬硬的泥路。
“应该快到了。”汤姆停顿下来,带着一股子憨实的样子。这个时候,我有点琢磨不透他了。刚见面的时候觉得很有气势,老练,像个干大事的人,或许又有阴性的气质在里面,总觉得是个爽快聪明的人。现在相处久了,又觉得她唯唯诺诺,做什么都不确定。而小珊和吴莱都又听她调配。
“我可走不动了,歇会儿。”吴莱说道。
我大部分时候跟随小珊,这个时候我站在吴莱旁边,我也是累坏了。
小珊瞪着我,似乎在说,你也算个男人?
我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
“走,走,马上就到了,我都看到前面的天是红色的了。”
“真的。”吴莱跳起来,向前面望。
“你又矮又胖,看不到,走吧。”我揪住吴莱往前走。
我似乎特别害怕小珊,或许是她更能看透我。我多数的时候思维是混乱的,而我并不知。小珊像给我泼冷水的路人。让我知道错,但又不知怎么谢。
我们真的很快到了红树下。
“看来我没白瞎说。”这个时候我呵呵地对吴莱说。
吴莱只注意这棵奇特的树,并未在意我的话。
“上面有果实,是绿色的。”吴莱仰头望着这棵树。“我想要一个。”
我们都抬头往上看,可惜红叶太茂密,实在很难找到。
吴莱想往上爬。这棵树实在太美了。
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个关于三个苹果的故事。百面女巫的寿期要到,需要用智慧让一个人心甘情愿成为其奴隶才可延寿。她的方法就是要这个人帮她摘门前苹果树上的三个苹果,一天摘一个,其报酬是一屋子的金银珠宝。而实际的情况是只有第一个苹果好摘,到了第二天树就变得高耸入云,爬到树顶时是中午,等从树上下来,已经是当天夜晚了。第三天就无法想象树有多高,一天之内根本无法摘到苹果,这时候百面女巫就会告诉你,因为你没有按期交货,不但无法得到金银珠宝,还要心甘情愿地做她的仆人。
这棵树就像那结了三个苹果的树一样有魔力。
“你们在干什么呢。”一个身着白警服,矮而胖的老头走过来。
我们都吓了一跳,但发现是个老爷爷后觉得和蔼可亲。
“这是什么树啊,这么红。”
“不要问了,看你们还是孩子,不为难你了。”老爷爷说。
吴莱有点不服气。
“你们现在不走,再过一刻钟就要等一年再走了。”老爷爷好心相劝。
“为什么?”吴莱问。
“没为什么,想走快走,树不饶人。”
我看到周围雾气濛濛,看不到多远,也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远处有狗吠声,但并不正常,像兽叫。老爷爷越看越怪,脸似乎每一秒都在动。
“走吧,别管那么多了。”我小声对小珊说,声音有些发颤。我知道吴莱也最听她的话。
“走啦,走啦。”小珊拽着吴莱,我与汤姆一道,走出树荫下。我们没走几步,忽然觉得怪怪的,大家一起回头,发现树不见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道黑墙,不可逾越的黑墙。我们还是觉得怪,大家又一转头,前面的雾已消散,是一个城市,高楼大厦、河流街道尽显眼前。我们站在了一座城市的山上。
七
谁都不能说出来这种怪现象。似乎我们刚刚悠然地被人从地狱送上来。大家都莫名其妙地四处张望。
我看到了这座城市标志性的建筑---飞碟。
“我来过这里,我知道这里,怪不得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那么熟悉。”我兴奋地对小珊说。小珊却不以为然。
“既然到了你的老窝,就由你给我们带路吧。”吴莱大声说。
“大哥到底去了哪里?看样子又得重新开始了。”小珊嘀咕道。
“对啊,我们是来找大哥的,不是来旅游的。”对刚才奇怪的经历我的惊讶要大于他们,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不要去想了, 白大哥肯定不会在这里,或许他走了另外一条路。”汤姆又开始做判断。回想起来,他每次的判断都那么准,但也是因为无法得到验证,所以我开始怀疑起来。
“那我们怎么办?”小珊问道。我却觉得这句话最不该小珊来问,在我心中,她应该是这个团队的头。汤姆性格太不稳定了,在一路上很少说话,对于我而言,有时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跟我走吧,先带你们游览下京都。”在所熟悉的环境下做事,我有百分之二百的自信。
BL电影制片厂还是有那么多的人。我对小珊说,我们得吃饭,就得挣钱。要挣钱来了这边最简单的就是做群众演员,吴莱不怎么愿意,虽然也有兴趣。
这时一个体型彪壮,戴墨镜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说需要三个女生,拍广告。我似乎觉得他很面熟,却想不起来以前一起做过什么事,而他们三个很明显在看我眼色行事。
“走吧,有钱不赚?”我挺直了腰板儿。
“不要男的”戴墨镜的中年男人说。“你们好,我叫Beer,在这儿混,以后大家都是一块等事儿做的人,多多关照。”中年男人望着汤姆说,他以为我们四个人的头是他。
“如果我不去的话,他们也不会去的。”我立马站出来,显示我是老大的样子。
Beer转过头,眼神中有一股邪气。“那一起嘛,兄弟,不差钱,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
我们四人和一个黄毛姑娘跟着Beer穿过天桥,上了一辆公交车。而后他一直盯着我们,刚经过一站,黄毛姑娘就害怕了,趁机溜了下去。Beer没有发现。我倒是觉出了异常,但由于面子问题,也不敢多争论。有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混社会就是管用。
发完了黄色广告重回制片厂门口我们才知道,Beer这人干得就是专门在这等人上钩的勾当,当时我真想找到他扁他一顿,尽管我真的还没那个胆量。我在小珊和吴莱他们面前的威信至少少了一半,吴莱更是拿半边脸给我看。我们干的活不够光彩。
第二天我们没地方去,又来到制片厂门口,这时Beer在门口大摇大摆来回走着。
“去扁他。”吴莱似乎听到了我昨天心里所说的话。
我不能退缩,我不能退缩,不然真的会颜面扫地,一点威信也没有了。我看看小珊,又看看汤姆,他俩都是幸灾乐祸的样子。不该领他们来这边的,一个个都学坏了。我刚迈出两步,Beer已经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
“他树敌太多,不用我下手。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转身对他们说。
我们等了两天戏,没有一个戏头过来找我们,饿得越来越撑不住。这个时候一辆大客车停在我们旁边,里面一个大姐吆喝着要四十个群众演员,我们四人不顾一切的挤了上去。
那一天的生活是极其丰富的,我们坐在一个室内的篮球场里一直在鼓掌,里面是两个明星在跳舞,因为他们是现场一点一点地学,我们也得忍着,虽然有饭吃,我们的手也肿了。
一个月下来,我们演过工人,农民,学生,白领,嫖客与妓女等种种角色。快乐的时候快乐到不行,忧愁的时候也是愁云惨淡。
有一天,在一个清代建筑片场,小珊拿着饭盒,穿着清宫丫鬟的服装向我走来,我当时吓了一跳,看清是她后才发觉她脸色并不好。
“咱们走吧,不要待在这里了,我受够了。”小珊一脸委屈地对我说。
“也没有其他办法,在京都,我最熟悉的也就是‘世外桃源’了。要去也就得是去那里了”。
“世外桃源?”小珊有些惊讶。
“上次我来这里,在混龙湾里租过一次房子,混龙湾周边有片林场,全是稀有林木,里面有几所空房子,是看林的老头的,不过很久没人住了,我们可以去凑合一下,到时可以去混龙湾的小饭店端端盘子洗洗碗之类的,勉强可以吃饱。”
“那大哥怎么办?”
“你最有主见,我听你的。现在我们根本没有大哥的一点踪迹,你要和汤姆好好商量一下,其实我也厌倦了这种生活,每天听别人调度,做别人花瓶,闲起来无聊地没个尽头。”我发现小珊也有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这个妆束和造型和脸摆在一起很可爱。
虽然只是几年时间,这里也有了不少变化,附近的城铁建好了,而且这边成了交通枢纽,市中心的房价太贵,来京都混的人大都住在这里。混龙湾周边的铁路也废置了下来。
我们在“世外桃源”没住几天,一个姑娘就来找我,当时我正在和吴莱下棋,我一眼就认出了她,阿桃。
阿桃在我走后一直住在混龙湾,又连续考了三年,没有结果。在考美术学院期间,她也是做各种各样的职业来养活自己,甚至去**。当然,这是很久以后她告诉我的。
“还在准备考学吗?”我深情地问道,毕竟第一次是给了她。
“不了,没意思。”
“一直都很好吗?”我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她说话,吴莱站在我旁边,事后肯定会拿这件事学给小珊听。对于自己的初性情人,我还是身怀留恋。
“很好。”阿桃回答地很干脆,我知道大部分时候她是个感情冷漠的人。
当我知道了阿桃是来找我们演电影的时候,我没有拒绝。她态度诚恳,秀色可餐,对我极有诱惑力,我愿意与她一起再做事,她对我来说仍有无限的诱惑力。
小珊和汤姆下班回家的时候,吴莱原模原样地把我和阿桃的相遇表演给他们看,他们笑翻了。
我还是想多了解一下阿桃的近况,毕竟几年没有见了。晚上的时候,我睡在房顶,仰望星空,想起了李留朋,想起了米九伟和玛丽他们。
往事如烟。
此时此刻小珊他们三人已睡着。
八
阿桃把我们带到片场,虽说是拍电影,到了现场她就去忙她的了,我们被晾在一边。
这是个大的摄影棚,前面有一块大白幕布,而底下是一排排的座位。
“这不是电影院吗?”吴莱心直口快。
小珊先找个座位坐了下来,吴莱在一排排的座位间来回走着,像个没进过电影院的孩子,汤姆则神神秘秘地,似乎敏锐地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我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感觉有点奇怪。
过了一会儿,阿桃出去了,而这里一个工作人员也没有了。“这是拍电影?”我心里嘀咕。
突然,棚顶的灯灭了,整个摄影棚乌黑一片。接着便是深深的沉默,很奇怪吴莱没有叫喊。
这个时候,一束光投射到大白幕布上,电影开始了。
“大哥就在这部电影里。”汤姆走到我和小珊面前,用一种坚定的口吻说。
“大哥怎么哪里都去?”我想我也可以做个预断。
“难道我们不是在电影里面吗?”吴莱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们。
我们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这部电影之中。
我们已高高地站在幕布里,而底下的座位清清楚楚,并且已经有观众进场。
吴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过了一会又放开,“我们怎么办?”
“这不好吗,我们成了电影演员了,哈哈,多少人想做还做不成。”我的嗓子发出近乎尖叫的声音,我都有点奇怪。
“小心你的仪态,有观众在看。”小珊朝我使眼色。
一个观众正盯着荧幕上四个不知怎么办的人。
“去找大哥。走,我带路。”我似乎进入角色,而且表现欲极强
这个时候吴莱、汤姆和小珊都一动不动地愣着,我正奇怪,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去,原来远处有一个大概两米高的巨人,也是这个时候,我意识到故事开始了。
吴莱的故事进入了画面。
一个少女的背影在乌烟瘴气的网吧,吴莱从此认识了一帮朋友,每天在这里流连忘返。
“你怎么不回家。”一个半边脸上有疤的青年问正在玩游戏的吴莱。
“无聊。”
“看你的样子,不像一个人无聊的人,怎么会觉得无聊呢?”
“大叔,你好,我说你好无聊好吧。”
半边脸上有疤的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吴莱每天过着闲散的生活,早上吃了妈妈做的早餐,很有礼貌地和妈妈再见,背着书包出门了,然后朝学校相反的方向去,一路上迎着阳光,踢着石子,漫无目的地向前赶,有时候去网吧,有时候去公园,有时候去工厂探险。
“听说有个神人,叫什么大哥,除暴安良,行侠仗义,你愿不愿去追寻他。”一个乞丐告诉正在走路的吴莱。
吴莱觉得这个乞丐面熟,脑门上有光。
“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
“相逢何必曾相识。我这里有一个地址,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找到地址上的人,他会带你去找大哥。”乞丐说完就离开了。
吴莱觉得奇怪,但很有兴趣。
后来,就到了仙女湖。
那个大概两米高的巨人正往这里走,他步履缓慢,像是从海的那边蚁行至这里。他那么高大,以至于我们都有些害怕。
不知台下的观众会不会觉得我们这部电影好看,我们也等着看结果呢。
接下来是汤姆的故事。
汤姆有个很要好的同学阿兰,他们每天都黏在一起,周围的人就开始议论起他们,但他们并不为那些流言蜚语所动,仍很开心地做着自己的事。
“我们以后结婚吧。”在教室外的楼道里,汤姆对阿兰说。
“不行啊,在这里结婚会很难生存下去。”阿兰的声音有些发嗲。
“那我们就去世外桃源,结婚后,我扮演男人的角色,做你的丈夫,你做一个好妻子。”
“汤姆,我看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在一起了,你应该像男人那样做件大事,这件事要有意义,要让一些不公平的人和事得到安慰,要让那些悲伤的人儿幸福。”
“我不想离开你。”汤姆有点悲伤。
“我要离开了,跟我爸妈去国外。”
自那以后,阿兰离开了汤姆,汤姆常常一个人站在楼道里发呆。忽然有一天,一张纸条飘到她的面前。
巨人越走越近,我们渐渐看清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脚踏靴子,头上扎着一个小辫。
“别动,该小珊的故事了。”吴莱说道。
此刻,我们确实谁也动不了。
小珊是一个大学的校花,但这个学校实在腐败至极,什么丑事都发生,学术研究造假,老师学历造假,一些老师的生活作风也有问题,专门和学生搞,小珊就被勾引过两次。不过,凭她的聪明才智,是不会上当的。
“走吧。”一个大款倚在背后的宝马车上,“只要一晚,你想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
“滚。”小珊给了一个简洁有力的回答。
小珊每天上完课后都会去操场跑步,然后去学校后面的天台看江,有时候会感到孤独,总想着要去做一件事,而这件事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终于有一天,她得到一个帐篷。
巨人马上就要走到眼前,然而并没有我们想到的那么高大,只比我们高一点点而已。看来人的想象力充满了力量。吴莱最兴奋,在电影里遇到的朋友会很不一样吧。
“我的故事还没讲。”我有点着急,台下还有观众。
“已经结束了,再说我们也不想知道你的什么破故事。”吴莱说道。
“你们好,叫我大刘就好了。”巨人走过来,像对待朋友一样和蔼。
我们四人都不知所措,不知站在眼前这位巨人到底会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我们在电影里会不会死得很惨呢。如果打起来,从数量上来看,我们有绝对的优势,但还是不能保证会赢。
“你们不必担心,现在是在电影里,我知道你们是来这里找大哥的,但是大哥并不在这里,而你们来这里是要帮我寻找莫莉。莫莉知道大哥在哪里。”巨人说得很有力道。
“莫莉是谁?”我们急切想知道。
巨人蹭了蹭鼻子。他的鼻子又黑又圆,像一个蘑菇。“我想在找的过程中你们会知道的。”
“她又怎么知道大哥在哪儿?你又是怎么知道她知道?你知道吗?”小珊问道。
“哈哈。”巨人笑道。“大哥帮过我们,我们还没来得及谢谢他呢。”
此时我们几个似乎有些明白了。
“走吧。”说完,我们几个像飞一样被巨人拽上了天空。
“看他来时那么慢,没想到还会飞。”吴莱对我说道。
“人不可貌相。”
我们来到一个小城。城口上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落羊城”。
我们觉得是到了边陲,这里似乎很安静,街道整洁,树木原始但不茂盛。四周感觉空旷旷的。
这里房子很少,人也很少,但有很多孩子。正是一个黄昏,孩子们都背着书包放学归家。此刻暮色里多了几份热闹。
“这是莫莉的老家。莫莉每年都会回落羊老家的。”巨人像是在说自己的家事。
他不说,我们也不敢问莫莉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巨人带着我们进城。“我只来过一次。”
城里的公交车小巧而又干净,只能载五个小朋友,其他小朋友都在车站里安静地排队等着,我们也跟着排在后面。
“这地方有点怪,虽然干净,还是感觉有点恶心。”我悄悄地对吴莱说,我们两个在最后面。有点奇怪的是,我在这次旅行中扮演了一个爱搬弄是非,爱表现自己的人。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你没觉得大刘是在寻找自己的爱情,多凄美啊,不对,是多美好啊”吴莱对我说
“我要是莫莉,肯定看不上大刘,你看他长的那个样子。”
这时大刘似乎听见我的话,转头向我望了一眼,我心惊胆颤,毕竟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车来了。”大刘和颜悦色地说。
我们坐在车上有点挤,大刘也没管那么多,他把位置让给我们,自己近乎半蹲着。并试图和司机聊天。
“师傅,城里变化不小啊。”
“除了房子拆了,没什么变化,这地方,常年就这样。”
“没修什么路?”
“修路?不把祖坟拆了就好。”
大刘似乎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我们也无法用方言与他交流。
莫莉家的大门装饰得很古朴,这是我们想不到的。
只有奶奶在家,而且仅仅是只有奶奶,莫莉家只有两口人。
奶奶告诉大刘,莫莉昨天刚刚离开,但没说去哪里。
大刘问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奶奶拿出了一个笔记本。
“那是莫莉的日记。”大刘惊讶地说道,“她怎么会留下日记而离开呢?”大刘百思不得其解。我们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一晚我们住在莫莉家,关于莫莉的事,大刘也向我们敞开了心扉。
大刘和莫莉在同一家电子厂工作,莫莉在质检组,大刘在组装组,质检组的阿旺老是欺负莫莉,莫莉又是不太爱说话的人,常常沉默不语。大刘每次见到她都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但莫莉每次都是以一种苦涩的面貌面对大刘,大刘很不理解。终于有一次大刘发现阿旺将一瓶矿泉水倒在正在洗衣间洗衣服的莫莉身上,他大怒起来,抓起阿旺就把他扔到宿舍门外。
从那时起,大刘开始追求莫莉,莫莉开始还躲躲闪闪,但大刘真心以对,莫莉最终芳心归刘。
大刘和莫莉一起度过了美好的一段时光。在一起的日子里,莫莉虽然每天都笑,但大刘还是觉得莫莉不开心,每看到一件新东西,莫莉总是讲出和别人不一样的感受来。大刘愈发想知道莫莉的故事,而莫莉不说,他愈发不知怎么问。
莫莉有时会讲一些奇怪的故事。
莫莉说,从前,在一个小城里,有一个小女孩,妈妈死了,爸爸因为伤心,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她和孤苦无依的奶奶的一起生活,小城里的人对他们都很冷漠,奶奶对她说,离开这里去新的地方吧,人总得去尝试,何况像你一样的孩子更应该勇敢。
小女孩离开了奶奶,她并没有目标地向北行走着,走着走着,遇到了一个大叔,这个大叔是半个瞎子,一只眼睛瞎,一只眼睛时好时坏,粗糙的手里捏着一把二胡,整天坐在地下通道里拉《赛马》,每天也有一些收入。小女孩便和大叔聊了起来。大叔过去是个拳击手,打遍了天下无敌手,事业顺风顺水,生活让人羡慕,后来,其实他也搞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就沦落街头。小女孩知道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大叔出于自尊不愿提起而已。小女孩跟着大叔一起卖艺,她会唱歌,有时候还能哼一两句戏。那是她小时候跟着电视里的节目学的。
小女孩也帮大叔收钱,慢慢地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并不自在,或许她该学点什么,于是就想告别大叔,继续往北走。大叔也很支持她的想法。大叔把这些日子赚来的钱全部给了小女孩,并说自己有点够吃的就行了,并鼓励小女孩去经历一些事情。
小女孩告别大叔继续往北走。后来,到了一家裁缝店,店门口挂着牌子,上面写着“招学徒”。小女孩进去了,店主是一个中年妇女,体态肥圆,赘肉满脸。店主看到小女孩,只是轻薄地说在这里学裁缝没有工钱,只管吃住,而且要走的话要做满半年。小女孩也觉得做一件事要做完整,她觉得只要深入细致地去体会就会有收获,所以她答应了。
半年后,小女孩并没有学到任何东西,只是帮这家裁缝店打下手,而且吃得不好,住的地方也很简陋,半年的期限到了,店主觉得小女孩很听话,想要她留下来,便许诺说可以每个月给她一些钱,小女孩并不为所动,还是坚持离开了。店主对她并没有过多的感情,她只身离开这个裁缝店。
小女孩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学样手艺并不是那么简单,或许得靠机缘,所以他打消了学技艺的想法,一时也没有好的目的,她随性地往前走。
后来的事情其实有点可怕,小女孩被骗到了一个场所,被囚禁起来,她每天试图逃离这里,无奈看管极为严格,最终,一个白衣男子将他们救出来了。
“莫莉说到这里就不说了。”大刘说。
“莫莉其实是在说自己。”小珊说。
“白衣男子就是大哥。”我和汤姆同时说出口,吴莱鄙夷地看了我们一眼,我扑哧得乐了起来。
“莫莉会去哪里呢?”小珊思忖着。
“看看日记不就知道了!”吴莱叫嚷起来,而大刘却把日记抱得紧紧的。
第二天早晨,我们都在睡梦中,却听到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小珊迷迷糊糊地起了床,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极为清醒地跑进来,大声叫到,“懒虫,快起床,帮奶奶做饭。”
奶奶几乎把最好吃的都拿出来给我们,大刘吃饭时感动得流下了眼泪。我们几个相互看了几眼,彼此都明白了,大刘看起来像个粗人,没想到也有如此的柔情。
此时我们都陷入沉默,想必坐在电影院里看我们的人也会有所感慨。突然之间,吴莱哇哇地哭了起来。
我们都有些不解,但看她哭得那么真挚,想必也是幸福的,谁都没有劝她,任由她哭。
奶奶看我们吃完饭,给了我们每人一个鸡蛋。鸡蛋的样子小巧精致,估计是奶奶喂了多年的母鸡下的。
“莫莉走不远,她说只不过是想念她以前碰到过的人,想去看看他们。”奶奶说。
落羊城里的一条街上住着本地靠简单买卖生活的人,说是做生意,其实都是自家产的马铃薯之类的农产品。
这里的交通工具和我们来时所见到的还不一样,多是些自行车和摩托车,很少有汽车经过,不过倒也安静。街外面还有一条河,一架老桥联系着河两岸,河里有几条船,总是停着,没有见他们动过。
“他们都是在早晨天还没亮就起来打渔”,大刘对我们说。“这样的生活虽然没有大城市的那种烦恼,但辛苦得很。”
我们住的宾馆便能看到整个江。
和奶奶告别后我们就在这条街上溜达,甚至都认识了卖水果和早点的阿姨。小珊,我,吴莱和汤姆都有点犹豫要不要去找莫莉,因为我们知道,找到了莫莉,也未必知道大哥在哪里,大哥行踪飘忽不定,怎么能轻易让人追上。而大刘却一直笃信不疑。
我们之所以在这里逗留,是因为奶奶说莫莉只不过是去看看以前的老朋友,既然是访友,结束后也没地方去,必然会回家来。大刘也知道,她再也不会回那个电子厂了,他和莫莉都希望过安定的生活。
“莫莉当时为什么会离开你单独而去,而不和你一起离开?”吴莱问他。
“其实这也是我琢磨不透莫莉的地方,她说她有时很想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做事,一个人旅行,而我,绝对会尊重她的习惯和想法。”
我和小珊从大刘身上似乎看到了悲伤,不过,我们还是坚信,他和莫莉会见面的。或许一个人经历了一些事后转变了呢?一个人的生活远不如两个人欢乐,莫莉会明白这个道理的。我们都互相安慰。
到了第八天后,莫莉还没有出现,大刘眼神里透着着急,说话有时也支支吾吾。我们也没有办法。大刘仍自信满满,他说他能感受到莫莉的心。我们还是决定离开大刘一段时间。
从电影里出来,我们只看到大刘一个人在银幕上,他背对着观众,像是在哭泣。
电影院里只坐着阿桃一个人,我们从幕布里走下来时顿时感到了轻松。
“在电影里真累。”吴莱首先抱怨着,“不过也蛮有意思的。我倒是想看看自己在电影里的样子,可惜,没机会了。”
小珊、汤姆和我都感到了疲惫,但有一种说不出的**,看着银幕上的大刘,我们都感到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些东西。”
“你们可真行,让你们来帮忙,竟然跑到电影里了。”阿桃乐呵呵地说着。
“你也真是的,带我们过来,什么不说就走了,把我们晾到这儿还好意思说。”吴莱反驳道。
我们是真心想静下来看看大刘的结果,于是都沉默不语,坐在座位上看电影,他俩也不再吵了。
幕布上黑了一下,渐渐淡入字幕:两年后……
一个夏天的早上。
大刘在落羊城的路口盖了一间小屋,上面挂着一个招牌“大刘豆腐”。大刘在门口正做一包新的豆腐,包袱里的热气腾腾地往上升。
莫莉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她眉目清秀,此刻她坐在大刘旁边,正抱着孩子,看面相是一个小男孩,他躺在妈妈的怀里熟睡着,样子可爱极了。莫莉的样子更是一个幸福的妻子和母亲。
落羊城里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屏幕黑,出字幕:大刘和莫莉从此过上了快乐的日子。
接着我们几个演员的名字映在幕布上。
电影院的灯亮了起来,吴莱开始伸懒腰。
“真没劲。”吴莱说道,“就想看他是怎么找到莫莉的,偏偏不放,导演真是能偷懒。”
“这就是电影,除非有人看不懂。”阿桃回应着。
吴莱瞪了她一眼。
“我们如何去找莫莉,她才知道大哥在哪儿。”我问阿桃。小珊和汤姆同样伸长脖子过来。
“不行了,在画面出现的时候,你们可以进去,不过那时电影已经快结束了,估计不行了。”阿桃说。
“那怎么办?”汤姆问道。
“只有去找演员。她最了解电影人物的心思。”
“去哪里找?”这句话本来该吴莱问,但吴莱正和阿桃生气。小珊只好越俎代庖。
“就在片场,在拍下一部电影,不过她脾气可不好。”阿桃说道。
我们在片场见到了饰演莫莉的姚静。一见到她,我们就感觉这个世界实在是让人难以琢磨透。差距太大了,在电影里,她那么安静贤淑,日常生活中,她却像个妖精。
“你好,妖精小姐。”吴莱还是心直口快,“不对,你好,姚静小姐。”
姚静高傲地打量着吴莱,没有理她。吴莱的自尊心大受伤害,也不再理她,转而去片场了解其他东西。
“是这样的,我们在《寻找莫莉》那部电影里和大刘一起找过你,不过最后咱们没有碰面的镜头,你只在前面和后面的镜头中出现过,我们是在中间的一小段,我们想知道当时的一些情况。”小珊像一个记者一样询问。
“什么情况?”姚静看小珊还像点样子。
“就是你所扮演的莫莉……”汤姆问道。
“怎么了?”姚静没等汤姆问完。
“是这样的,在电影中,大刘告诉我们,您,也就是片中的莫莉,知道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大哥,我们正在找他。”小珊说道,“如果您知道,请告诉我们,这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那只不过是虚构的人物。”
“可是你演的时候会有这个人物的形象。”
“是的。”
“那你还能回忆起点什么吗?”
“当时导演让我把他当做我最喜欢的东西想着就行了,我就把这个人物当做奶油了,哈哈。”姚静笑得有点粗俗。
我、小珊和汤姆都有点受不了。也不想再问她什么了,我们知道,这条线索没希望了。
我们又回到了京都城,过上了忙碌没有目的的生活,当然不会再去做群众演员,群众演员的那种卑微折磨着每一个有梦想的人。小珊和吴莱在百货市场提了些小饰品到天桥和地下通道里卖,吴莱还挺聪明,学会了手机贴膜。而我和汤姆就是去发广告,送外卖,做交通协管员,总之,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活,就此来维持生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差不多把寻找大哥这件事忘记了。京都的生活太忙碌了,奋进的空气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我们像那些因为追梦而来京都的人一样,在现实和理想中挣扎着,但又是快乐的。
我们四个人空闲的时候,就一起去图书馆看书,一起去话剧院看《等待戈多》,一起去京都有名的红山爬山,一起去热闹的夜市喝酒,然后吹吹牛,洗洗睡。总之,我们过上了快乐的生活。
小珊觉得生活无非就是这样的,能不让日子空虚就没有辜负人生,吴莱更赞同这种观点,一直是把生活过得更有趣一点,汤姆还是神神秘秘的样子,其实没啥神秘的,只不过他说得少又拣大家不知道的说,所以形成了那种怪怪的印象,我呢,正如小名小二一样,有点小二!
我们知道这种生活不长久,我们越来越像一种人。
九
在京都生活惯了都没有时间概念了,大概每天的生活只是吃睡干活和享乐,那场景与世隔绝,又不与世隔绝,像极了以前我在混龙湾的日子。
那个时候也有个大哥,他确实是大哥,武行出身,以前在剧组里做替身,后来结婚了,和太太在混龙湾过着安静的生活,有一个在襁褓里的孩子。好在京都很发达,周边的村子也不至于和外界缺少联系,他就去做老外的武术老师。在这村子里他算是德高望重,那些有纠纷解决不了的小混混都去找他。
我和李留朋经常去他家蹭饭,因为我过于沉默,整个人看着非常老实,他太太对我非常好,让我多说话,多交朋友。我们都亲切地称呼她为大嫂。总之,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非常美好。
后来李留朋走了,我睡了阿桃之后也打算离开,就去和他们告别。那个早晨太阳已经老高了,那时他们租的房子是在二层,外面有一个长廊,我走在上面,觉得异常地安静,他们屋的门没有锁,我轻轻推开了门,看到了大哥裹着被子侧向大嫂这边睡着,而大嫂只盖住了下半身,睡态安然,阳光照着她的**,亮晶晶的,我忽然觉得有一种东西刺着我的眼和我的心,内心顿时澎湃着!在床边的摇篮里,婴儿却安然地睡着。我关上门,没有告别便离开了那里。
和小珊他们再次来京都,也曾去找过他,听房东说,他在调解一起纠纷的时候因为处理不当,受到报复,受了些伤,不过还好不严重。伤好了以后,就带着太太和孩子回老家了。
吴莱是最容易厌倦生活的人,是她最早提出要离开这里的。汤姆则抱着一本书说生活还有无限可能,但又能去哪里呢?我们对找大哥这件事似乎没有之前的热情了,但现在这样的生活绝非是我们所想要的,所以我们决定再出发。
我们离开京都,穿过柏油马路、县城、田野和树林。
我们离开京都,穿过阳光、大风、阵雨和雪花。
大哥就在前面,我们心里都憧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反正,我们累坏了,碰巧看到一个小黑屋,屋外拴着一匹马。
“我想小黑了”吴莱说。
“地下国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那里就是黑一点,治安还是挺好的!”汤姆的发声越来越显得没有分量。
“走吧,先去小黑屋里休息一下。”小珊先走到了前面。
我们都觉得特别的疲惫。
刚走到门口,这匹马好像知道我们要来似的,翘起后蹄。
“看,连这匹马都欢迎我们来。”吴莱高兴地说道。
这是一间看似陈旧的小屋,不过门上却没有一点儿灰尘,好像刚刚有人从里面出来。我们正要推门而进,门突然开了,一个黑乎乎的人走了出来。我们仔细一看,是小黑。
原来小黑送走我们之后又返回地下国,但越走越绕,迷了路,那条路上向来没有多少人,而且有经过的马车也都似箭般快。马有些疲惫,小黑就牵着它慢慢地走,不知不觉走到这里,就暂时住在这里了。
我们都对这次的相遇感到兴奋,小黑却告诉我们说他如果长时间不回地下国就会变成猫,我们正奇怪小黑的话,小黑回头看了一眼小屋的门就慢慢变小,顿时长出毛来,果真变成了一只黑猫。
“喵”。小黑叫着。
我们四个人都惊呆了。
我对眼前发生的事感到莫名其妙。吴莱蹲下试着去抚摸小黑,化身黑猫的小黑听话地蹭着吴莱的手。
我们推开了那扇门,只有一间屋,屋里干净,整洁,一个橱窗,一张桌子,桌子上是各种美食。
小黑从吴莱手里挣脱出来,迫不及待地去吃桌子上的菜。看到小黑狼吞虎咽的样子,几天没吃饱饭的我们扑到桌子上吃了起来,这时小黑跳到厨窗里,我感觉自己越吃越累,最后看东西也模模糊糊的。
当我们再醒来的时候,屋里仍旧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房顶上有一个老鼠洞,老鼠洞里射出了耀眼的光。一眨眼的功夫,光突然消失了,那个老鼠洞变黑,小黑突然从吴莱手中挣脱,一下子窜到了老鼠洞中,消失不见了。
吴莱紧跟其后,想要抓小黑却没抓到。她也跟着消失。紧接着,汤姆、小珊和我都被那个老鼠洞吸进去了。
我们到了一个城市。但彼此看不太清彼此。空气中漂浮着垃圾,这些垃圾随风似乎很轻易就会飘到人的嘴边。我们看不清街道,但能听到一些吱吱唧唧的叫声。
小黑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我们的身边,但身体在打颤。吴莱抱起了小黑。
“小黑肯定是被下了什么咒语,我觉得有一天他能变回来。”吴莱抚摸着小黑。
“看,前面那是什么。”小珊突然站在前面,惊恐地说。
一大群的老鼠在向我们走来,这些老鼠,每个差不多有我们一半高,而且都说着和我们相近的话。
我们被捆绑起来了。那群老鼠洋洋得意。
直到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座城市里发生了什么。
原来,最开始的时候这里是个非常美丽的城市,可因为这里地势低,人口多,慢慢地落后于周边的城市,这个城市的市长决定要把这里建设成大都会,要寸土寸金,可是这个城市并没有太多资源,因为这个城市外围的山比较多,市长决定在城市的附近建水泥厂、挖石头,通过这些建筑材料的对外输送来获取金钱建设这个城市。后来,城市的周边全部都是水泥厂,山也都被铲为平地,水泥厂的粉尘全部飘到城市的上空,很快,整个城市灰蒙蒙的一片,不久,城里的树木花草全部都死光了,人类受不了这样的环境也纷纷搬离。生活在这个城市地下的老鼠于是全部搬到地上来了,它们像人类一样为非作歹,什么都吃,到处破坏,身体竟然慢慢变得硕大起来,也在这个城市建立起自己的一套制度。
我们不知道这群老鼠想要怎么样。不过最可能的结果是,把我们煮了。因为有几个小老鼠已经从外面抱回来烧火的柴了。我们旁边便是一口锅。
“我们不是唐僧,吃了我们也不会长生不老。”汤姆似乎看透了老鼠们的伎俩,提早和它们说清楚。
不过汤姆的话一点作用也没有起,老鼠们还是在干自己的。
我和吴莱、小珊都没有力气反抗了。小黑倒是没有被捆住,不过,他在老鼠面前就如昔日老鼠在他面前一样。
这时一个白毛金眼的老鼠走了过来,瞅着我们看了看,看样子好像是这群老鼠的头,她和身边的老鼠不知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然后那只老鼠就走了。
白毛金眼老鼠走到我们面前。
“不用害怕,我们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白毛金眼的老鼠突然开口对我们说话。然后她叽里咕噜地对一只老鼠说了些什么,那老鼠听话地把我们解了绑。
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就是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后来才想明白,她会说人话。
根据这只老鼠的自我介绍,她叫老金,是只女性老鼠,从小和人类接触多,所以学会了说人话,之前以为我们来伤害他们,所以把我们绑了起来,她看我们不像坏人,并道了歉。
我们被邀到她的住所。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说是金碧辉煌,其实全部是人类废弃掉的垃圾所做,不过这些垃圾被擦得很干净,并且整齐地垒砌起来,很有皇宫范。
“坐吧”,老金把我们带到一个小圆桌旁,周围有六个小凳。
虽然坐起来小了些,不过感觉很舒服。
老金给我们介绍了这座城市。
“小时候,这里非常干净,人类和我们生活得也很快乐,后来,就是因为有了水泥厂和采石厂之后,这里慢慢变坏。哎,这里的人类其实最后想控制,也想了很多办法,但最终只能离开。”老金说。
“你们怎么生存了下来。”小珊问。
“你知道,我们老鼠本来就生活在地下黑暗中,再者,我们也不想去别的地方,老鼠的地界是很分明的,去了别的地方,当地鼠类也不见得能容下我们,所以只好留下了。”
“这个城市叫什么。”汤姆问。
“水秀城”。
“哦,我知道,水秀城,可是这座城市没听说变成了这样啊。”汤姆继续说。
“对,对,我们都可以作证。”我和吴莱说。
“我不知道你们从哪个时代来的,但现在的水秀城就是这样,而且,它的名字也不叫水秀城了,现在叫垃圾城。”老金说。
我们都有些疑惑,但又不敢去深究。难道我们穿越了?
“为什么控制不住了呢?”汤姆问,“我只知道这座城市的历史,但还真不知道这座城市的未来。”
“泥兽和石兽。”
“泥兽和石兽?”我们异口同声。
“对,人类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们建立了水泥厂和采石场,但是大量的生产水泥又外销不出去,堆积起来的水泥突然有一天活了起来,可以兴风作浪,每隔几天便刮一次水泥风,整个城市漂浮着水泥气,水泥风把其他的垃圾也刮了起来。泥兽现在每个月还要这样做一次。”
“那你石兽呢?”
“石兽是采石场里成长起来的。”
“它原来很小吗?”
“对,采石场采挖了很多石头,有一年,人类挖出来的全是碎石,根本无法当做建筑材料,有一天一个人挖出一个透明石,特别小,人能从里面看到自己,但这块石头很奇怪,一下子窜到碎石里,于是碎石就组装成一个小人样,开始采石工人还和小石人玩,这个采石场也奇怪,从此以后挖出来的全是碎石,小石人越长越大,有一天竟然开始碾压人类,人类开始意识到问题严重了,但根本无法控制石人,现在这个石人有20层楼那么高。”
“现在它还会出来作怪吗?”
“会,而且会石化东西,只要它吐一口气,所有的东西都会被碎石化。”
“你们在这里生存下来真不容易。”我感叹道。
“我们已经不是我们原来的样子了。”老金说。
“确实”,吴莱瞅瞅正在趴在一边的小黑说。
“其实,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老金说。
“我们?”
“对,帮我们除掉水秀城的这两兽。”
“听着就害怕,我们有什么办法?”汤姆首先就有些退缩了。
“泥兽怕水,石兽怕微”。老金站起来看着窗外说。
“是什么意思?”吴莱问道。
“就是水泥风遇水便会凝结下沉,而石兽取其心内的透明石就可以了。”老金看了看小黑,“他可以钻进去,把颗透明石取出。”
小黑一下子蹦到一个角落里,他很胆小,似乎不愿去冒险。
“那泥兽怎么办?”
“泥兽怕水,城中心有条河,每个月城里能看到一次太阳,只要我们在太阳出来之前把水都撒在大街上,太阳一出,这些水便蒸发掉,然后就会下雨,同时有一个人去惹怒泥兽,泥兽作怪时正好下雨,这样泥兽的水泥风正好被雨水凝结住。”
“好办法!”汤姆说道。
说做就做,我们做了万全的筹备。
尽管经历了种种磨难,但我们还是很快就帮老金消灭了泥兽和石兽。
不过小黑有些落寞,因为,攻击石兽实在是太容易了,石兽的缝隙只有他能进去,趁石兽睡着的时候,他钻了进去,没过多久便带着透明石出来了。不一会儿,石兽震动着,顷刻化为石堆。
消灭泥兽的过程有些麻烦,不过,经过我们齐心合力,泥兽的毁灭也是顷刻的。
庆功宴上,我们都很感慨,这些看似很强大的东西,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我问老金有什么打算,老金说希望能重建水秀城,摆脱掉垃圾城的坏名声,最重要的是希望人类能够重返水秀城,因为,没了人类,这个地方少了太多的乐趣。
“那你们和我们同生活在一块土地上岂不是会起冲突?”汤姆插话道。
“不会的,我们会友好相处,如果真不能很好共同生活在这里,老鼠们愿意重回地下,过着安静的生活。”老金答道。
我对老金的胸襟有些佩服,但仍旧担心他们的未来。
“你们何不留在这里。”老金充满期待的眼光问。
这时大家都沉默了。
我们忽然疑惑了。要去哪里?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些心结了,大哥一点消息没有,值得我们这样找下去吗。在这里这样安静的生活其实也是我们想要的,更何况建设一个新城市是多么让人心动的事。
“我们要找一个人,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我对老金说。
“他长什么样,说出来我们帮你一起找啊。”老金说道。
“我们叫他大哥,具体其实我们谁也不知道。”
老金有些迷惑了。
“你们在这里生活吧,最好不要叫人类来。我们还是要决定离开。”我想我所想的也是大家所想。
老金沉默不语。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帮老鼠们规划城市的建设,去最脏的地方捡垃圾,去拉石子运水泥,这个城市恢复得比我们想像得快。
我们走时,老金特别感谢我们,并把透明石送给我们,希望我们早日找到大哥,实现梦想。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突然开始思考梦想这个词。我们越走越远,并发现草开始生长,花开始开放。
小黑突然一跃而起,窜入野花中,一会儿,从野花丛中走出来的,并不是一只猫了,而是真正的小黑。
“看来此行你非是一只猫不可。”汤姆说道。
而此刻,我们发现自己回到了小木屋中,房顶没了老鼠洞,也没有裂隙可以透进光来。
“真像是一场梦”吴莱道。
这时,那颗透明石发出了光,接着投到小屋的墙上,一幅很美的田园风景,我们如醉如痴地看着。
在画面的一角,一个男子穿着白衣,悠闲地钓鱼。
“看,那可能就是白大哥。”
我们四个人不约而同地互相对望了一眼。
十
小的时候很多记忆都被隐藏起来了,只有看到某个场景,闻到某个味道,我才能想起来。平常的时候,被想起来的总是夏天。永远记得有一个夏天,烈日当空,蜻蜓很多,屋里的电视机里放着“千年等一回”,而我光着膀子,拿着大扫帚,去院子里扑蜻蜓。我总是抓不到它们,很热,我被晒得很黑。
我,小珊,吴莱,汤姆,我们四个人继续行走在郊外的小路上。
一路上,我们又见识到了很多风景,喝了很多的水,尽管寻不到大哥,内心里也非常非常的快乐。
多年之后,世界上某个角落还流传着四个人寻找一个人的故事,找没找到也不知道,那四个人被称为“欢乐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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